晚上十点的凌源,褪去了白日的喧嚣,却没沉下心来。老城区的路灯是那种泛黄的钠灯,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柏油路上,留下斑驳的光影。雷杰开着一辆银灰色的大众朗逸,这是他从亲戚那借的车,没有任何公安标识,车牌也用磁吸贴改了后两位——他不敢开警车,甚至不敢用自己的常用手机号,内鬼的阴影像附骨之疽,让他连呼吸都得提着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向盘被他握得发紧,指节泛白。副驾驶座上的证据袋用透明胶带缠了两层,里面的深蓝色纤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泽,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夜晚,受害者李某衣服上残留的绝望痕迹。旁边的A4纸是技侦部门的报告复印件,“电子档案修改时间戳异常”几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,墨迹都晕开了,像一团化不开的黑雾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。广场爆炸案的硝烟还没散,“山猫”逃脱的画面反复在眼前闪回——那个待拆迁平房的后窗,床单拧成的绳子还在夜风里晃,就差五分钟,就差那么一点。而现在,旧案的线索像一束光,却又被“电子档案被篡改”的阴影罩住——内鬼不是刚出现的,而是在五年前就已经伸手篡改了正义的记录,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公安系统里,藏着一个和赵天霸团伙绑定了至少五年的“蛀虫”,他可能看着李某的案子从案发走到悬案,看着李振国的冤案被掩盖,看着赵天霸的势力一点点壮大。

        雷杰踩下刹车,等红灯时,看着窗外的便利店。玻璃门上贴着招聘启事,照片里的年轻店员笑得灿烂,让他想起卷宗里李某的照片——那个女孩也该这么大了,或许已经毕业,或许已经帮母亲治好了病,或许……没有或许。他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,闷得发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谁是内鬼?”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转了无数遍。郭勇局长?上次开会时,他提到“放缓节奏”的语气确实有些犹豫,但郭勇在马文斌案里是支持过他的,甚至主动把公安局的部分权限交给他;李刚支队长?老刑警了,当年马文斌打压他的时候,雷杰还帮过他,李刚对赵天霸的恨是真的,上次抓“刀疤冯”时,他冲在最前面;还有指挥中心的老张,平时话不多,却总在关键时刻递上一杯热茶,上次爆炸案后,他主动加班整理监控录像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人里,谁都不像,又好像谁都有可能。雷杰突然觉得孤立无援——他身边围着战友,却像站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,不知道哪片阴影里会射出冷箭。

        红灯跳绿,他踩下油门,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名字——陈明康。老陈局长,退休快十年了,当年在凌源公安系统是出了名的“黑脸”,抓过的黑恶团伙两只手都数不过来,据说马文斌刚进公安时,还被老局长骂过“别想着走歪路”。退休后,老局长就住在老城区的普通小区,从不掺和局里的事,却偶尔会在菜市场碰到民警时,问一句“最近治安怎么样,老百姓还满意吗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对,找老局长问问。雷杰的眼神亮了些,他从通讯录里翻出老局长的电话——还是当年风岭镇有个老上访户,老局长出面调解时留的,一直没删。他没打电话,怕被监听,只是凭着记忆,往老局长住的“园丁小区”开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车子拐进一条窄巷,巷子里的声控灯随着车轮声“啪”地亮起,照亮了墙上的小广告——“疏通下水道”“家电维修”,还有几张被撕掉一半的寻人启事。园丁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单位房,没有电梯,楼道里堆着居民的旧家具,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饭菜香飘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雷杰停好车,没有立刻上楼,而是绕着小区走了一圈。确认没有可疑车辆跟踪,也没有陌生人员徘徊,才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灰色的连帽衫穿上,把帽檐压得低些,快步走进楼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局长家在三楼,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“光荣之家”牌匾,旁边还贴着一张泛黄的春联,上联是“执法为民一身正气”,下联是“廉洁奉公两袖清风”。雷杰深吸一口气,轻轻敲了敲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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