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源县公安局六楼的“雷霆”专项斗争指挥部,凌晨三点的灯光比白昼更刺眼。LED顶灯的光束垂直落下,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棱角——最上层是赵天霸团伙涉案人员的彩色照片,每张照片边缘都被红蓝铅笔圈出疑点;中间夹着砂石场的账本复印件,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咖啡渍晕开的痕迹;最底下压着几份未拆封的快递,是队员们凌晨刚收到的技侦设备说明书。空气里的味道比白天更浓烈:速溶咖啡的焦苦从雷杰面前的马克杯里飘出来,杯壁上结着一层深褐色的垢;墙角的垃圾桶里,桶装泡面的油汤浸透了塑料袋,散发出带着防腐剂的油腻;靠窗的位置,李刚刚掐灭的烟蒂还在冒烟,呛人的尼古丁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夜露湿气,在室内织成一张黏稠的网,每个走进来的人都得深吸一口气,才能适应这属于“战斗”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雷杰坐在指挥台正中央的转椅上,椅轮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浅痕——这是他今晚第17次起身查看地图。他面前的双屏显示器亮得有些晃眼,左边的凌源县全域电子地图上,彩色标记像被撒了一把打乱的豆子:红色的图标旁标注着“已抓获”的名字,有的还贴着小小的“√”,是队员们确认过身份的;绿色光点每隔三十秒就闪烁一次,代表巡逻警力在固定路线上移动,其中靠近新码头的两个光点移动得格外慢,是小陈带的便衣队在踩点;黄色的区块圈出的重点排查区域里,城郊废弃工厂的位置被画了三个圈,那是三天前有群众举报看到可疑车辆的地方。最扎眼的是三个黑色光标,像三颗嵌在地图边缘的煤渣,分别标注着“赵天霸(在逃)”“刀疤冯(在逃)”“虎子(在逃)”,光标所在的空白地带是新码头、废弃工厂和邻县清河镇的交界处,那里没有路灯,没有监控,只有一条被货车压得坑洼的土路,是凌源县出了名的“三不管”地带,也是黑恶势力最后的藏身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右手边,技侦支队的队长小王正抱着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,键盘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。小王的头发乱得像被揉过的草,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,他却没工夫撩——屏幕上滚动的乱码里藏着赵天霸团伙的加密通讯,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,尝试过方言暗语、字母替换、数字谐音三种破译方式,前两次都卡在“老刀”这个代号上,直到刚才才发现“老刀”对应的是“资金交接人”。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像爬了一层红蛛网,眼角挂着的黑眼圈泛着青紫色,面前的一次性纸杯里,咖啡凉得能映出他的脸,杯底沉着厚厚的咖啡渣,是他续了三次水剩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雷局!成了!”小王突然停下敲击,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——不是兴奋,是熬太久的脱力。他指着屏幕上刚跳出来的几行文字:“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,‘老鼠’和匿名号的通话,您看这几句:‘老刀,月底的款子准备好了吗?上面催得紧。’‘慌什么?新码头那边安全,等我消息。’‘听说条子查得严,城北那边好像有动静。’‘少废话,按规矩来,别出岔子。’”

        雷杰立刻凑过去,鼻尖几乎碰到屏幕。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,节奏和他思考的频率一样快——“老鼠”是赵天霸的外围马仔,负责盯梢和传递消息,之前抓过一次,因为证据不足放了;“月底结款”是团伙的固定流程,每个月最后一天要把非法收入转给赵天霸;“新码头”是关键,那里刚建成半年,老码头还没拆,两个码头挤在一块,每天上百艘货船进出,装卸工、水手、商贩混在一起,连保安都分不清谁是正经干活的,谁是混水摸鱼的。他伸手拉开抽屉,里面的活页夹边缘已经被磨得发白,封面上用钢笔写着《赵天霸黑恶势力组织架构图》,字迹被反复描过,有些地方还洇了墨。他翻开“资金运作”一栏,纸页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,照片上的男人留着寸头,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一道长长的刀疤,嘴角往下撇,眼神阴鸷得像藏在暗处的蛇——这是冯立东,外号“刀疤冯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他。”雷杰用手指点了点照片,声音比刚才沉了些。围过来的李刚和小陈立刻凑上前,李刚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,他之前查过刀疤冯三次,每次都差一步:第一次在砂石场蹲点,被对方的马仔发现,追了三条街还是让他跑了;第二次查到他的落脚点,进门时只看到刚烧完的账本灰;第三次在银行门口堵他,他却换了个取款点,还故意留了个假地址。“这人是赵天霸的‘钱袋子’,”雷杰的手指顺着架构图往下滑,“砂石场的垄断利润、地下钱庄的利息、KTV和赌场的保护费,全要经过他的手。赵天霸跑了之后,残部能撑到现在,靠的就是他每天转钱——马仔要吃饭,要躲警察,都得靠他给的‘经费’。想把残部打散,就得先掐断这条资金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刚皱着眉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,展开是刀疤冯的最新监控截图——画面模糊,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风衣,戴着鸭舌帽,正往一辆银色面包车里钻。“这孙子反侦察能力比狐狸还精,”李刚的声音里带着点咬牙的劲,“不租固定房子,每次住的地方都不超过三天;用的都是一次性手机号,打完就扔,我们查过他的通话记录,没有一个号能用超过两天;跟马仔见面都选在菜市场、火车站这种人多的地方,一有风吹草动就往人群里钻,上次我带队员在菜市场堵他,他居然混进买菜的老太太堆里,还帮人提菜篮子,差点没认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陈也跟着补充,他的笔记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线索,都是从之前抓的马仔嘴里问出来的。“我问过‘瘦猴’,就是上个月抓的那个催收马仔,”小陈指着本子上的一行字,“他说刀疤冯交接资金的时候,要换三个地方:先让马仔去第一个点等,等半小时再发第二个点的地址,到了第二个点,再等十分钟发第三个点的地址,每次都得跑遍大半个县城,确认没尾巴才敢露面。而且他每次都带着刀,上次‘瘦猴’跟他交接,看到他腰里别着一把弹簧刀,刀刃有十厘米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雷杰点点头,手指在电子地图上的“新码头”三个字上画了个圈,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留下一道亮痕。“新码头刚建成的时候,我们就提醒过管委会装监控,结果他们只在主通道装了几个,三号仓库那边连灯都没装——那里是老码头和新码头的交汇处,一边是废弃的货栈,一边是刚建好的堆场,中间有条小路,只能过一辆车,正好给了他藏的地方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激光笔从新码头移到城北向阳小区:“小王,你现在调新码头近一周的监控,重点查银色五菱宏光——‘瘦猴’说刀疤冯常用这辆车,没牌照,车身上有个凹痕,在副驾驶door上;李队,你带一组人,去向阳小区搞公开排查,就说接到举报,刀疤冯可能藏在那里,动静越大越好——拉横幅,贴通缉令,挨家挨户敲门,让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们在查他;小陈,你带便衣队,化装成装卸工,潜入新码头,盯紧三号仓库,特别是仓库旁边的小路,那是他最可能走的路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雷局,”李刚突然开口,语气里带着点犹豫,“公开排查会不会打草惊蛇?万一刀疤冯听到风声,不往新码头去了怎么办?”他想起上次查虎子的时候,就是因为动静太小,没让对方察觉,结果虎子提前跑了,还放火烧了落脚点,销毁了所有证据。

        雷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他拿起桌上的马克杯,喝了一口凉咖啡,苦味在嘴里散开。“就是要打草惊蛇。”他放下杯子,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,“刀疤冯最谨慎,他知道向阳小区是他之前的落脚点,现在我们去查,他肯定会觉得城北不安全,会把交易地点转移到他认为‘安全’的新码头——他以为越乱的地方越安全,其实我们早就把网撒在那里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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